种太阳

古二存文处

[谢沈]一见钟情 8.28更新

当初因为三次元断更了一段时间,一直惦记着坑,但有心无力。现在决定回来把一见钟情填上,被我坑过的大部分gn大概都走了不会回头看了,被我坑了两三年真是非常对不起……QAQ谢谢一直催更的gn。

就这样吧不敢说太多,tag就不打了,希望gns打人不要打脸……


23

 

八月渐渐到了尾声。谢衣最近来得少了,沈夜陪着沈曦的时候,突然听到沈曦问“谢衣哥哥这几天怎么不来了”,一时还有些发怔。谢衣常来他家不过是这近一个月的事而已,沈曦的态度却已经自然得像是谢衣本就应常来一般。

他低头问偎靠着的沈曦,“想要谢衣过来陪你玩?”

“谢衣哥哥也不是每次来都陪我玩,不过我好久没有见过谢衣哥哥了。哥哥你把他叫过来嘛。”沈曦手上捧着一个小玩意正认真地打量着,答得漫不经心。

沈夜心里意外。这听着像被冷落的抱怨,然而沈曦却又是毫不在意的模样。他沉默一会儿,也慢慢想到了原因。

沈曦心思敏锐,能凭直觉分辨出爱和应酬之间的差别。爱她的人如同带着法咒的宝物,不会轻易从她的身边失去,她心里坦然,也就显得恣意大方。一个月前的谢衣再好再温柔也只是陌生而好脾气的大哥哥。

这才多久。沈夜心想,语气却很温和,“你要是想跟谢衣玩,可以直接告诉他。”

坐在一边看书的沧溟闻言抬起头挑眉笑了笑,“果然是自己的学生,这话说得就是有底气。”

沈夜没有说话,沈曦却摇摇头,接上先前的话,“我只是喜欢大家都在这里。”

沧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,向她笑了笑,又落向沈夜。沈夜摸摸她细而柔软的头发,把一声叹息连着酸楚的意味一起敛回了胸腔里,却又听沈曦说,“而且谢衣哥哥也喜欢和哥哥待在一起。”

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一句。沈夜一愣,还没细想,沈曦却放下了手里的东西,心思显是已经被带到谢衣身上,“是因为他是哥哥的学生,所以哥哥才让他来的吗?”

她等了等,一时没听到沈夜的回答,声音放轻了,犹豫里又带着些期待,“那以后谢衣哥哥毕业了,不是哥哥的学生了,哥哥还让他来吗?”

沈夜没有想到那么远。今年好些事虽不同寻常,但由于两人之间这一层师生关系,一切似乎就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了。如今被沈曦忽然这么一问,他一时竟答不上来。

虽然答不上来,心里却不禁波动。一些记忆模模糊糊浮上来,夏夜里的月色、后视镜里桂树一样的身影、还有深夜的车站……

他曾经教过许多学生,确实未曾与哪个学生这样亲密相处过,谢衣毫无疑问会成为他所有学生里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,尽管他甚至没有给谢衣正式上过课。但谢衣总有一天也会毕业,离开学校。

老师目送学生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,沈夜对此一贯泰然,此时心里却无端有些惆怅。但这些情绪只是倏然而逝,没有在脸上显露半分。

沈夜不说话,沈曦也不追问,话题却依然在谢衣身上绕来绕去。

“过几天谢衣哥哥会来送我吗?”

“谢衣已经开学了。”沈夜知道她所指,答到。

沈曦目光重新落回手上的小玩意上,隔了不到一分钟,忽然像是要宣告什么似的斩钉截铁地开口,掷地有声,“我喜欢谢衣哥哥。”

沈夜被这句话猛地砸得神情僵硬,沈曦却忽然仰起脸看他,神情认真而又坚决。

“哥哥和谢衣哥哥在一起的时候,看起来总是要轻松一点。小曦最喜欢哥哥,所以小曦喜欢谢衣哥哥。”

沈夜绷着的嘴角略松,眉眼稍展,像是要带出笑意,先出的却是一声轻叹。

过了几天,谢衣如约过来陪沈曦,还顺带给她带来新做的小玩具,沈曦十分欣喜,拉着谢衣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。

沈夜有时路过瞥一眼,就见两人在客厅落地窗边的木地板上,一人一个小蒲团地坐着,隔着十几年的年龄差距,居然兴致勃勃地聊天。沈夜偶尔停下来,听到两人一小段对话的内容,前一句还在讨论某家店的甜品,后一句便毫无逻辑地跳到新出的游戏上。

他不远不近地站着看这两个人,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,仿佛在很久之前或是某个梦里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。但他也知道,这只不过是大脑里无解而神秘的错觉罢了。

沈夜正径自走神,谢衣无意抬头,忽然瞥见他,眼里惊喜地闪过一道亮光,抿着嘴向他笑起来。坐在谢衣对面的沈曦转过头,看见沈夜,也跟着甜甜地笑起来。

被一大一小同时盯着的沈夜顿时啼笑皆非。

这分明是他家的客厅,这两人倒乐得像是在热闹拥挤的人群中跟他失散了之后,又突然重新看见他一样,傻里傻气的。

在这种轻松温馨的气氛里,他心里像是塞了一团发酵的面粉一样不断地膨胀着,忍不住想,谢衣确实讨人喜欢。他的神情和气息里始终有一种不会淡去或褪色的热情,这股热情被他的年轻温柔细密地包裹住,令人很难以不为之动容。

沈夜倒了水重新回到书房没多久就听见敲门声,不用问也知道是谁,沈夜头也没抬,直接叫他进来。

谢衣推门而入,沈夜感觉到他走近了,正想示意谢衣从书架上帮自己拿一本书,谢衣却啪嗒一下像只毛绒小熊一样扑到他背上。

“犯什么傻?”沈夜头也没回地把谢衣从背后撕下来,合起手边的书,轻轻敲了敲谢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,谢衣心领神会地接过去,只看了一眼书就把书放回书架原处,看起来比沈夜还熟。

的确是自己学生,使唤起来就是有底气。

谢衣放好书后走回沈夜桌边,把堆在桌角的一撂书的书脊都对齐理平了,“老师,小曦出发那天,我也一起去送她吧?”

“嗯?”沈夜正想着事情,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。

“小曦说沧溟比她早几天回去,去送她的就只有老师一个人了。”谢衣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滑,转过来朝向沈夜,“我这个学期的课表,九月七日那天没课。老师你看。”

沈夜扫了一眼课表,拿过谢衣的手机翻过来,看见谢衣的手机壳上有一只绿色的小胖鸟。沈夜用手指摩挲了一下,感觉到小胖鸟的位置与光滑的手机壳截然不同的粗糙质感,有些惊讶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孔雀呀,绿孔雀。”谢衣笑着说,“实习时闲着没事自己拿工具刻上去的。”

沈夜又看了一眼手机壳上傻乎乎的小胖鸟,抬起眼看自己的学生,觉得谢衣在对鸟类的认知上恐怕出现了某些偏差……还是喂肥了的孔雀就长这蠢样?

正巧一个电话打进来,谢衣手机调了静音,沈夜没有注意到,思路还沉浸在孔雀长胖的模样里没绕出来。谢衣却看见自己朝下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。他耐心地在旁边站着等了一会儿,发现沈夜似乎没有要将手机还给他的意思,有些无奈地伸手摸了摸沈夜的手背,轻声地叫,“老师。”

沈夜应了一声后反应过来,把手机递还给谢衣。

谢衣接过手机冲他抱歉地笑了一笑就走去接听电话,顺势将门带上。

沈夜微微侧头,视线在自己的手背上略作停留,若有所思。

 

九月开学的时候,因为几场突如其来的秋雨,天气忽然转凉了。

谢衣返校后,放下行李收拾好宿舍就先去看他的植物。暑假将近两个月的假期,他担心植物因为没人浇水枯死,就在放假前把他们移去了宿舍楼后的小院里。

他们的宿舍楼非常偏僻,塞在学校的角落里,背靠着后山。小院离宿舍楼隔着一条校道,但谢衣所在的宿舍楼作为周围五十米范围内唯一的建筑,自动认领了小院。这块绿地向来留给学生自己栽培植物,学校物业方面没有派人来进行整修,绿地里的植物长得尤其随意,杂乱而旺盛。

谢衣下楼去看,发现几个月不见,那几盆植物长得枝繁叶茂。当初他把它们供在宿舍里时,还经常把它们在走廊和宿舍间搬来搬去,就为了让它们晒晒太阳或是避免被夜里的雨水淹盆,没想到撒手不管了之后它们倒是长得更好。

打量了片刻后,谢衣准备站起来准备回宿舍。还没站起来,就听到其他人的声音。

“喵了个咪的这里是哪里。”

“小叶子你还没找到路呀,闻人姐姐要等急了。”

谢衣认得其中一个人的声音,拍拍裤子从桂树后站起来,循声看过去。他看见两个穿着迷彩服的绿油油的人影,并很快认出了乐无异。乐无异帽子下有些扣不稳的蓬松棕色头发斜扎出来,比谢衣印象里要短得多。

“小叶子,闻人姐姐被告白了你知道吗?”走在乐无异旁边的少女兴致勃勃地问,军训服丝毫掩不住她神情气质间的清逸灵动。
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乐无异转过脸,金棕的眼里充满好奇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前几天。闻人姐姐被告白时我就在附近,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我。我听到那个男孩子在说‘闻同学’还有‘我喜欢你’什么的。”

“……我不太确定该从哪里吐槽,好像不太对吧。”

“闻人姐姐是这么回答的。”少女的清婉柔和的声音突然一转,干脆又飒爽,“她说,‘同学你好,我姓闻人’。”

“……”

谢衣本来要抬起来的手默默收了回去。这对话方式,他实在是没把握能接话。转而又想,能留在新校区倒也挺不错,年年能见到充满活力、对一切满怀好奇的新生,看着看着总时常能想起自己刚进大学那种新鲜和激情。

不知道沈夜是不是也这么看待小好几岁的自己。

开学了好一段时间谢衣也没怎么见过沈夜,沈夜最近正忙着立项申报书,没空理他。谢衣给他打电话,不好意思说想去老校区看沈夜,更不能叫沈夜过来看他,憋了一股委屈的怨气,假装若无其事地问,“老师,化工学院的楼不是建好了吗?听说仪器也搬得差不多了,怎么老师还在那边忙?”

沈夜直接拆穿了他,“知道我忙就别撒娇了,我这边现在还有事。”他停了停,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,又说,“听话,我忙完就过去看你。”

谢衣懵了。

他在梦游一样的的状态中和沈夜道了再见,挂断了电话,一边想,沈夜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化工学院的老师,他是机械学院的学生,两个学院八杆子打不着边,沈夜压根没义务要来看他。

他好像有意无意地达成了什么不得了的成就。

在那之后,谢衣又正式地见了一次乐无异和他那两个异性朋友,闻人羽和阿阮。四人年龄相差不了几岁,在最初的拘谨过去之后很快相互熟络起来,谢衣和阿阮甚至意外地发现两人其实算得上旧识,只是后来因故未再继续联系。

聊得正热络时,谢衣忽然想起少了一个人,转向乐无异问,“之前经常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朋友呢?”

“唉。”乐无异的呆毛塌下去一半,“夷则的学院在另一个校区。”

闻人羽看了他一眼,主动把话题扯开,“谢衣前辈,有什么新生注意事项要叮嘱的吗?”

谢衣笑了笑,“新生攻略和G大手绘地图的话,我这里有一打,想要的话可以给你们打八折。”

“……”

乐无异抬起头,呆毛像弹簧一样飞快地直起来,“师父你要卖什么给我吗?我原价全买了!”

谢衣抬手摸了一把他蓬松松的头发,“逗你们玩呢。除了好好学习还能有什么注意事项,早晚你们会熟悉这里,别因为新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束手束脚就可以了。”谢衣想了想,“等等,好像还真有一个是要提醒你们一下,上课或者参加社团面试时早点出门,你们会在教学楼里迷路的。”

谢衣这么说,乐无异也听进去了。

按常识来说,既然这里不是荒郊野岭,“你会迷路的”这种表达,真正意思若不是“否则你会迷路”的缩写版,至少应该是“非常容易迷路,不好走”。

等到乐无异真的因为社团面试进入教学楼时,他才意识到,谢衣那句提醒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陈述句。

乐无异出门时天色尚亮,从一个标志性的十字路口岔入教学楼后,弯弯绕绕了十分钟倒也顺利找到了教室。但面试完后他离开教室,却陷在了教学楼群里。

他沿着走廊,在第一个楼梯转角从四楼下了两层阶梯,等他拐到另一侧的走廊时却愕然发现这里仍然四楼,心里顿时纠结万分,险些以为自己遇到了鬼打墙。等兜兜转转地终于走出这栋楼之后,乐无异已经记不起来自己来时是从哪个入口来到教学楼。周围一片漆黑,校道两侧算不上明亮的黄色路灯掩在高大的芒果树里。

乐无异沿着校道越走越偏,路上无人,一片寂静,直走得他心里发毛。他想着要不打个电话找学长或师父问个路,蓦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。

走了一小段路,好不容易前面出现人影,乐无异眼睛一亮,噌噌噌地就跑上前去要问路。被他拦住了路的人停下来,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。

压力好大。

乐无异的呆毛蔫蔫儿地晃了一晃,重新打起精神。但他抬头看清面前人的长相,突然心里什么一闪而过,立刻紧张起来。

他认得这个人。

暑假那天他去找谢衣又送谢衣回家时,知道谢衣的老师来访后虽然是告辞了,但并没有走太远。他想看看太师父的长相,免得以后在其他场合偶然遇见了却不认得太师父,无意中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。

没想到还真意外地见到了。

乐无异看着面前严肃又显得冷漠的男人,紧张得一下子就忘记了对方还不认识他,脱口而出,“太太……师父。”

喵了个咪的竟然带颤音!乐无异表情僵硬了一下。

不知道是因为这颤音和停顿的微妙,或是诡异的称呼,男人一下子皱起眉头来,“什么?”

这第一印象恐怕是要毁。乐无异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。然而太师父已经喊出来了,没法收回去。他重新整理一下思绪,向对方做了个自我介绍,“太师父好,我叫乐无异,谢衣是我的师父。”

他容貌得出众,身姿挺拔,此时仪态大方大方,温暖漂亮的金棕眼睛里带着笑意,横竖看着都是一人见人爱的好青年。

男人黑沉沉的眼睛在他身上扫视了片刻,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音节。

“……呵。”

乐无异还在莫名这声冷笑是什么意思,那人却又开口,声音低沉,“所以,你有什么事?”

“……”乐无异沉默,片刻后神情自若地回答,“没有什么事。”

那人打量了他两眼,丝毫不留情面,“迷路了?”

 

 

“所以你是迷路了?”

“我没有!我只是一时判断不清方向!”乐无异一边换军训服,一边对着手机那端义愤填膺,“一般人会在别人自我介绍完之后冷笑一声吗!”

夏夷则异常冷静,“无异,一般人也不会在初次见面时对着别人叫太太——而且后来他也给你指了路。”

“我又没有问他!而且那个只是颤音!只是我一阵子没讲话所以喉咙干涩而已。太师父肯定是不喜欢我,不过反正我也不喜欢他。”

乐无异用肩膀夹着手机,一边说一边边解腰带皮带,腰带上金属质地的扣碰在瓷砖壁上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他换了一边手拿手机,把外套脱下来挂着,本来愤愤的声音里委屈意味十足,“夷则,你怎么帮他说话?”

夏夷则放下手上正在圈圈写写的笔,“……我并不认识你太师父。”

言下之意是,他自然不会偏帮一个陌生人。

乐无异听出来,便像平常一样笑起来,“这还差不多。”他换好宽松舒服的睡衣,拿着换下的军训服走出去,一边继续和夏夷则聊着,“夷则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见个面?我们下个星期……”
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。夏夷则等了片刻没听到声音,问,“无异?”

“唔……还是迟一点再见面吧。”乐无异语调忽然低下去,声音也犹豫起来,期期艾艾的。

夏夷则不明所以,没有接话。

“我剪头发了,非常短。”乐无异沮丧地说,“本来想剪得帅气一点,结果前几天教官把我抓去剪了个奇丑无比的板寸头。”

“……”

夏夷则想象了一下,发现想象不能。自两人认识以来,乐无异一直留着偏长的头发,蓬松又张扬,十分漂亮。从长发变成板寸,其效果可能跟换了张脸差不多。但他并不觉得顶着板寸头的乐无异会丑到哪去。

他轻咳一声,轻轻说到,“我也剪了。”

“真的吗夷则!”乐无异在手机那头大笑起来。

“何况你又不是要去约会,何必在意发型。”夏夷则又说。

“不行!”乐无异立刻否决了,却嘟囔半天也没说出个理由来,“反正不行。”他摸索着爬上了床,稍稍放低了声音,“夷则,我们要熄灯睡觉啦。我明天再打给你,你早点睡。”

他没有马上挂电话,在室友们一片“什么‘明天再打给你’,你反正不是天天打吗”的嘲笑声中,听见电话那头夏夷则轻轻说了一声晚安,他立刻也接了一句晚安,这才挂了电话。

挂了电话之后,乐无异想了想,又窝在被窝里发了条短信,简单跟谢衣说自己遇到了太师父。他没说自己迷路了,而是委婉地说,太师父可能不太喜欢自己。

谢衣收到信息,给安慰了乐无异几句,转头立刻就给沈夜打了个电话。

电话一接通,沈夜就先开口,“你消息倒灵通。”

谢衣笑一笑,“老师见过无异了?”

沈夜低笑一声。

饶是谢衣也猜不出沈夜所有的心思,他等了一会儿,不见沈夜说下去,又问,“老师忙完了吗?老师之前说忙完之后来看我,还算不算数?”

他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些撒娇的意味。沈夜回答很简短,“我在办公室。”

谢衣一愣,随即眉眼舒展地笑起来,语气里都是藏不住的轻快雀跃,“我现在过去。”

他从椅子上捞起外套,一转头看见叶海惊悚异常的表情,觉得莫名其妙,“怎么了?”

叶海看着他,谨慎地问,“沈副教授?”

“是啊。”谢衣把外套穿上,“去转一圈,迟点回来。”

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,谢衣一贯不是过夜生活的人。叶海看着他,露出古怪的表情,“沈副教授准备转到机械学院?”

“你听谁说的?”

“不然你勾搭化工学院的教授是要干什么?”叶海双手一摊,“都以为你准备转专业考研去沈夜的实验室了。”

“这怎么能叫勾搭?”谢衣一本正经地弯弯嘴角,往门口走去,“我们这是讨论学术问题。”

“一本书和笔记本都没带,你可真有诚意。”叶海讥讽。

他们对视片刻,同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。

“早去早回。”叶海冲他摆摆手,忽然又说,“之前沈副教授在我心里,还挺高冷学术范的,直到刚才听到你突然恶心巴拉地撒了个娇……”他竖起大拇指,“这都没跟你翻脸,沈副教授真是非一般人。”

谢衣想了想,“你是想说,让我在宿舍里收敛点?”

“不,我觉得他可能是个颜控,”叶海说,“换成对面是我,咱俩离绝交不远了。”

谢衣站在门口回头看他,打了个寒颤,然后关上门走了。

叶海猛地跳起来,“卧槽谢衣你什么意思。”

 

24

 

沈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找他,谢衣自然也不是要去请教问题。

他在沈夜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,沈夜一边看书一边跟他说话,话没说几句,但书是一页没翻。谢衣暗自琢磨了一下,觉得沈夜其实没什么事,就是专程来看看他的。

他心里愉快,话也就格外多些,正兴致满满地说着,沈夜忽然抬眼看他,很淡地笑了一笑,然后伸手摸摸他的头发,慢慢地说,“你今晚酒兴上头了似的。”

沈夜不常笑,难得一笑,语气又平缓,就连带动作都仿佛多了点温柔的意味。这样的情态实在少之又少。

谢衣怔住,头上覆着沈夜的手,僵硬着一动不动,像是用脑袋顶着物品,生怕它掉下来。

沈夜收回手后,好一会儿谢衣才回过神。他望着沈夜,跟着微笑起来,却难得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不知道说什么,就干脆不言不语地沉默着。即使这样,心里也很愉快,仿佛长途跋涉去看望许久未见的故人,一路山高水长,等终于见了面,还不必多说,就已能兴尽而归了。

人一辈子能有几个这样的故人。

但谢衣心里却莫名又有些酸涩,仿佛他等待了许久,经历了许多,才好不容易等来这样安闲温暖又短暂的一个片刻。

沈夜也安静地看着他,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。

“真的是喝醉了?一会要笑一会要哭。”

谢衣脱口而出,“老师,我以前见过你吗。”

“这又问的什么傻话?”沈夜眉一挑。

谢衣仿佛遽然梦醒,抿唇一笑,似是默认了沈夜的说法,心里却暗自觉得刚才一瞬间的感觉太过真实。他记不清,沈夜不记得,可谢衣也并不因此觉得失落,大概是现在气氛太好的缘故。

 

 

之后两天,沧溟走的时候谢衣也跟着一起去送机了。沧溟的航班在大清早,沈曦还在睡,华月只说交代友人看着,让她继续睡,自己过来送沧溟。

沧溟带的东西不多,只有一个不到二十寸的行李箱。下车后沈夜一直帮她拎着,直到进安检口排队前才交还她手上。

这天早上颇有几分凉意,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紧裹着外套,只有沧溟依旧穿着裸露许多肌肤的清凉长裙,美丽却不合时宜,仿佛浑然不觉人间酷暑严寒的女神。沈夜和华月对此习以为常,不以为意。

沧溟与谢衣道别完后,脸上带一点笑意,和沈夜轻轻拥抱一下,“阿夜,明年见。”

和沈夜拥抱过后,她转向华月,伸手从华月长发的虚虚滑过,快要滑落过发尾时,又松松握住其中一绺,很快放开了。她朝华月笑了笑,“好好保重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华月颔首。

谢衣旁观这一切,保持沉默。

沧溟一语不发地就拿起自己的东西,像是已经完成了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,就要离开。直起身时她看了谢衣一眼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然后干脆地离开。

从机场离开时,三人兵分两路,沈夜和谢衣一起回新校区。清早的城市雾气很重,在安静的气氛里,谢衣忽然问到,“沧溟小姐和华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?”

谢衣少有问得这样锋锐直白,这件事沈夜没有刻意隐瞒,但也没有和提起,更没听谢衣问起。他开口便是这个问题,沈夜愕然过后,仔细想想也并不意外,却又无从答起。

他们从小认识,沈夜自然也知道沧溟华月的事情。

纯真懵懂的时候,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涌一直只是暗涌,谁都没有真正尝试渡过那条河;后来沧溟出国休养,而小曦也由华月照顾着出国了,相隔路途遥远,又各自波折,这事也无机会再被郑重温柔地提起来。

兜兜转转数年过去,当年可以理所当然说起的事似乎都变得不好开口,两人虽依然感情深厚如初,但始终有些隔阂。倒是沧溟曾经向沈夜坦言,她身体不好,也没别的心思,不打算结婚了,一辈子有这些友人陪伴也足够了。沈夜当时不置可否,又不便干涉,置身其中也只能旁观。

直到最后沈夜也没有回答谢衣,谢衣也不追问。两人一路沉默无言。

等快到新区,沈夜以为谢衣忘记了这个问题的时候,谢衣却又开口,似是感慨万千,“好不容易能在世界上遇见一个心意相通、又彼此相知的人……”

他没有说下去,然而沈夜知道他的意思,心里不由五念陈杂,百感交集,只觉得谢衣到底年轻烂漫,还满腔热情。

茫茫浮世,能遇到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已不容易。年少时总希望遇到一个人,与自己生死与共,永不离弃,大约都要到中年或暮年夜半梦醒的时候才会知道,其实相遇并不真正如何难,只是大多数人,只完成了相遇这一步,就再没有然后了。

人生曲折,把握一切谈何容易。

隔天再送沈曦时并没有这样惆怅的气氛。

还在去机场的路上,沈曦便已经一五一十地掰着手指给沈夜数,明年回来想要去做的什么事都有哪些,念念不忘昨晚没能吃到的芙蓉蛋,又惦记着谢衣送的那个机械鸟。

沉静寡言的华月难得眉眼都舒展开,笑意盈盈地帮她数着。

领过登机牌还有些不长不短的时间,谢衣华月再加上抱着沈曦的沈夜,四人在大厅里闲聊,沈曦忽然向谢衣问,“谢衣哥哥,除夕那天晚上你来我们家吗?”

她已经知道谢衣双亲过世,如今是自己独居,不免心思活络起来。

谢衣没有答话,却转头看着沈夜。沈曦也跟着转过头。

沈夜对着三双目光同时投向自己的眼睛,颇感无奈,“想来就来吧,看我干什么。”

这就算是松口了。

沈曦小声地欢呼一下,像是得知什么天大的喜事,从沈夜怀里探过身,举起双手要和谢衣击掌相贺,天真可爱。谢衣伸出手来,煞有介事地和她击掌,华月边上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“那就说定了。”沈曦说着,又转去抱住沈夜,恋恋不舍地抱住沈夜的脖子不肯撒手。

他们兄妹俩在一边说话,华月和谢衣站在一旁,一句一句轻声细语地搭着话。

送行气氛始终平静温暖,谢衣反倒比前几日怅惘。

他的亲生父母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,他自觉是经历过生死的人,后来养父也去世时,尽管也心中沉痛悲伤、长久无法释怀,却不像其他同样在温暖家庭成长的、在同一个年纪失去了父母的人一样,表现悲恸,难以接受事实,直面当下。

当时他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,尽管难过却不觉得自己孤苦。

而这几日送行,谢衣才意识到,若非他偶然走入了这群人的生活里,大约要直到自己有了家庭,他才能再次体会到这种家人分别、重逢之间的牵挂喜悦。这种牵挂喜悦分明本该只是人之常情。

送别沈曦后,回程的路上,谢衣格外沉默,显得心事重重。

“你最近怎么了。”沈夜问他,语气很是随意,听起来也不期望谢衣回答。

谢衣像是没有睡醒,有点恍惚。这种感觉和前些天去沈夜办公室里小坐时有些相似,却又不尽相同。

他答非所问,“老师,我喜欢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事实上话音一落,谢衣就立刻清醒了,陡然像是只炸毛的猫一样紧张起来。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,沈夜已经平静地应了一声,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。

谢衣不敢有太大动作,尽可能自然地像往常一样看了看沈夜,沈夜正在开车,平视着前方,看不出什么端倪。

他一时情之所至,也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四字包含着的是什么感情,更不知道沈夜是怎么理解的。但那个瞬间,他并不是想向沈夜告白,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撒娇。

沈夜大概也清楚这一点,因此不以为怪。

这下就更像家人了。谢衣模模糊糊地想着,头一歪就靠着座椅睡着了。

-TBC-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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